大師氣勢下 更見高昂的團隊自信

文︰李秋玫

 

澳門樂團成立於1983年,經過擴建編成為中小型樂團,在來自十多個國家與地區的樂手共同努力之下,在今年9月開季音樂會後,正式邁入創團的第35年。從印在樂季手冊上「樂團35・奏響全城」的主題,再翻閱節目內容──跨界、歌劇、巡演等豐富多元的演出以及邀演的知名音樂家,可以看得出樂團如虹的氣勢。

事實上,從開季首場音樂會「道格拉斯的拉赫曼尼諾夫」曲目安排,便可解讀樂團的企圖心。因為雖然標題挾帶鋼琴大師的名氣,然而選擇的是作曲家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而並非是較為通俗的第二或第三號鋼琴協奏曲,顯示選曲不以票房為取向,而是試圖將更多焦點放在樂團詮釋上。下半場挑選的《天方夜譚》,更是一首能夠讓樂團各聲部都能展現實力的好選擇。兩首俄國風味的曲目加上柴科夫斯基大賽得主的鋼琴家貝瑞・道格拉斯(Barry Douglas)的邀約,在在顯露出樂團在開場節目的精心設計。

獨奏、指揮與樂團三方契合
拉赫曼尼諾夫一生創作了大量的作品,其中鋼琴音樂不僅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鋼琴協奏曲更體現他對於創作上縝密的構思。他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寫於學生時代,雖然多年後經過修改,將早期不成熟的部分轉化得更為簡潔、更充滿活力,只不過是他的第二、第三號鋼琴協奏曲的光芒太過耀眼,使得第一號始終處於這兩部作品的陰影之下。但要說拉赫曼尼諾夫修改這部作品,毋寧說他幾乎是重做,因為各個樂章更動的幅度不但龐大,整個結構也徹頭徹尾重整,因此從某種意義上,這部作品更像是一部作曲家在各類因素累積後所創的一部「升級版」作品。即使相較下並不那麼知名,但仔細分析就能發現鋼琴的音色特質以及艱困的技巧巧妙結合,曲風雄健恢弘優美富有浪漫氣息,與濃厚的俄國民族色彩相得益彰,不失為一部傑作。

樂曲一開頭,樂團與鋼琴家齊聲同下,緊接一長串的序奏隱約與樂團相互抗衡,如此完美的啟幕就已為整首樂曲奠定了好的基礎。相較於一般外顯型,或者演奏所謂「浪漫」風格的鋼琴家,道格拉斯的處理較為內斂理性,肢體動作不大。演奏時身體僅隨著旋律起伏,並不刻意濫情地做擺頭或甩手的動作,反而讓人能夠更聚焦在音色、線條,享受高超的技巧讓指下音符輕鬆駕馭。整體上的表現,道格拉斯並不以明星式的風采與浮誇的形象,而將情感專注在音樂上,實屬難得。而或許是鋼琴家經常領銜自己創立的「愛爾蘭室內樂團」演出協奏曲,自己同時擔任鋼琴獨奏與指揮的角色,因此對於樂曲的詮釋、樂團與指揮三方的默契調配明顯比僅以獨奏事業為主的鋼琴家來得游刃有餘。
對比於道格拉斯的沈著,指揮呂嘉則是聚精會神地投入,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在樂團與獨奏家之間搭建完美的橋樑,手勢並不講究華麗而是清楚地表達,在音樂性與熱情上拿捏得恰到好處,有時甚至適度放手讓樂團自由發揮。有趣的是,指揮不但表情豐富,沈浸在音樂中的自然反應如跺腳、掀譜聲、在第二樂章鋼琴獨奏慢板樂章抱胸隨著音樂晃動,甚至在下半場一邊指揮一邊不自主地跟著旋律哼唱等等…….跟著明顯的鼻息聲感受每個樂句的換氣呼吸,可說是做為樂迷聆樂之外,視覺的番外篇章。

以樂團作為主角 各顯實力
在俄羅斯的世界裡,林姆斯基・高沙可夫是使用管弦樂法最傑出的作曲家,他不僅擅長樂器音色的調配,對於管弦樂的語法運用更為精妙,而他的《天方夜譚》,正可說是作曲家最具代表性的管弦樂作品。在開季音樂會中選擇這部作品,不僅能夠讓團員們能夠有獨自大顯身手的機會,也讓人感受到以樂團本身為主體的潛在意義。
《天方夜譚》整部作品雖然由四首樂曲組成,然而許多音樂學者並不認為它是一首帶有四個樂章的交響曲。原因在於每首樂曲具有單樂章、故事性、並且各有標題的條件,因此傾向將它歸於由四首「交響詩」串連起來的組曲。不過雖然樂曲各有主題動機扮演不同角色,並且利用俄國民謠與異國情調為素材妝點,但卻從未將創作框架在敘事線條上,反而是提供更寬廣的想像。因此指揮必須要抓住作曲家的精神意旨、音樂織理以及舞蹈律動等等元素,才能夠將整部作品詮釋得當。例如第一首的第一個主題,五秒鐘左右的一段音樂寫成後面十分半鐘(幾乎占整曲四分之三)的樂曲,這其中的開展與鋪陳相信呂嘉有相當程度的理解,才能掌握得宜。

尤其是第二首,音樂材料很單純,但是作曲家在配器上的運用相當微妙。特別是在樂譜上作曲家標示著「宣敘調」的字樣,因此整段主題在不同樂器音色以及音域中轉換之外,更有單一樂器與樂團間的對峙與拋接。由於節拍自由又時時變化,因此考驗著指揮的功力與獨奏樂段成員們的能力,特別是在張力上的維持不甚容易,因為若有閃失,則功虧一簣。當晚呂嘉盡力靠近樂團,有時甚至站到了指揮台的邊緣,反握指揮棒用手指表現更細膩的指揮動作,而樂團從低音管、雙簧管、大提琴、長號、小號、弦樂,包括豎琴、長笛、小提琴、法國號……每一位都有漂亮的發揮所幸在指揮的引導下,表情、層次的銜接都值得嘉賞。

整首樂曲,最吃重的角色就是可說是樂團首席了,因為作品中有太多主題動機需要他擔綱,而由於樂曲的進行常是這些主題動機的延續發展,因此完整並且忠實地詮釋是必須的。的確,演奏《天方夜譚》時,首席的工作幾近於小提琴獨奏家的份量,但畢竟不是協奏曲,仍應斟酌與樂團間的平衡。然而當晚從一開始,首席便表露濃厚的個人特色,在肢體上,有時刻意轉向觀眾或樂團,有時突然蹲立起來,到第三首甚至忘情到幾乎躺在椅子上,動作之大影響了音樂做為聽覺藝術形上的美感,也打斷樂曲整體營造的氛圍。即使用意在增強音樂上的表現力,但許多主題樂句的詮釋方式卻令人費解之外,技巧上過多的失誤、破綻以及音準的不穩定聽來令人心驚。讓想像作品由小提琴化身主人翁,獨自在優美靜謐的夜裡娓娓道來的期待大為落空。

幸虧呂嘉對節目別出心裁的規劃加上團隊的凝聚力,讓樂團在演奏經典樂曲的同時也有自己的一家之言。常言音樂是時間的藝術,單獨劃分每一秒沒有特別的意義,重點的是過程以及如何相互銜接才是核心。團隊的通力合作才能完成一場又一場的好節目,相信熱鬧的開季是一個好的開始,樂團亟欲傳達的美好,會像這場節目的「故事」一樣,一場一場地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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